一个人要是被贴上能喝的标签,那注定是不时要酩酊大酒的了,遇上饭局,要想滴酒不沾地全身而退,无异于比登天还难,什么时候被糊里糊涂地贴上这个标签的,已无法查证,只能是跌断了牙往自己肚里咽了,一次次地被劝喝、被灌醉。
随着喝酒的场面经历多了,发现喝酒比的往往不是什么酒量,而是酒胆,特别是遇上披着狼皮的羊时,这是制敌致胜的险招,酒杯一举,对方早已像枯萎的荷花瘫软在地上。要是遇上气定神闲不露声息的高手,那就是把自己往老虎的嘴里送,九死而无一生了。酒是生活的调味剂,滴酒不沾的人生,其实很乏味。有时三五好友一起,菜全上了,你说你不能喝,早早的叫了一碗饭,实在扫大家的兴。其实,生活中又有几人可以离开酒?高兴的时候,开怀痛饮;烦恼的时候,借酒解愁;结婚要摆酒;老人走了,也要以酒相送。与朋友相聚,总会悄悄地付账的大侠古龙,一拿到稿费便和朋友去把酒言欢。每天他一定要喝酒,喝过后,到夜阑人静时,在半醉半醒之间开始写作,所以他的每部作品里都飘着酒香。多少痛楚,多少苦难,古龙都可以忍受,因为他的生命里有酒。朋友们送别大侠时,准备了四十八瓶古龙生前最喜欢喝的XO酒,并全部将盖打开,酒的芳香一路陪着他走向天国。
人生在世,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们无法躲开生命的无常,像那些花树,盛开之后必然迎来荒芜,青苔会慢慢爬上我们的心灵,然后我们就这样老去了,只剩下如豆一灯伴随着回忆取暖。但被酒熏陶的记忆都是最丰盈的。如果偷得浮生半日闲,找上三五知己,炒上两味,打开一瓶红酒或陈年老窖。隔着朦胧的酒意,把我们的生命酿成万古诗情,让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长剑一杯酒,男儿方寸心”的快意在酒中发酵。特别是那些千古文人,更是在酒中流连。陶渊明逢酒必醉,欧阳修自称“醉翁”,诗才汪洋恣肆的李白自言斗酒诗百篇,将文人与酒紧紧地拴在了一起,贬谪黄州的苏东坡醉了就在路边的草地一躺,醒后拍拍身上泥草即回家,多情的柳永更是常常不知酒醒何处。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酒场。即使窗外暴雨狂飙,有酒相伴一样而宁静而致远。纷扰世事尽落杯中,乱世浮烟都归于纯净,如皓月澄辉。酒中自有真性情,一颗被酒意浸润的心,可以承担人间一切风云变幻,任凭世浪翻涌。什么情感和名利的绳索都会被酒融化,可以破水而去,乘风而行,可以高唱大风歌,可以大义凛然,浑身都是老子十八年后依然是一条好汉的豪迈。人生有了这份纵横酣畅,旷达自在,又有什么可以遗憾?酒中没有贪婪,没有失眠,没有什么英雄与名士,更没有雨夜敲窗的百转千回,每个人生命中最壮丽的那朵花会在酒中盛放,失血的嘴唇轻轻一吻,那殷红的杜鹃就会漫山遍野,思念与痛苦自然铸于一炉,冶炼出人生的沧海桑田。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又有什么大不了?与酒一起穿越了生命的流光,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岁月悠悠远去,人生几度悲凉,红尘中的人,都在戴着镣铐踽踽独行,能过上一碗白酒半碗狂歌的日子,无疑赛过神仙了。当酒意汹涌时,任由思绪蹁跹,只觉得撒哈拉的狂沙在窗外翻滚。荷西用了六年的时间来等待,然后与三毛携手走进了撒哈拉,用了七年的时间来相依,再用一生的时间来离别,留下三毛孤苦伶仃地在滚滚的红尘中漂泊。除了在酒中,这个世界谁可以拥有真正的圆圆满满?
如果没有酒,我们这个民族也会失血。都说生活真是一门遗憾的艺术,那么只有在酒中才能完美,才能消解。那些怀才不遇而又满腹壮志豪情的文人,更是选择在酒中自由飞翔,安顿自己不安的灵魂。辛弃疾在身后留下了诗酒铸造的铮铮铁骨,酒是李白的寄托,是他生命的血液,满腹酒气化作万丈豪情,醉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那奔腾磅礴的酒意气盖黄河。很多人越喝越糊涂,李白却越喝越清醒: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但因为有了酒,所以我们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