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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古六大茶山
来源:《华夏酒报》  2019-12-31 15:22 作者:许文舟

茶与西双版纳至少已有两千多年相互缠绵的历史了,史志与典籍处,早就到过古六大茶山的青山绿水。

前些年,普洱茶热一浪高过一浪,不做一片茶叶生意的我,并不敢贸然进山。前几天,再次翻阅清乾隆进士檀萃的《滇海虞衡志》,六座始终弥漫着浓烈普洱茶香的古茶山又一次向我微微颔首,终是忍不住想走进去,以便更直接地靠近每一棵古树茶,抚慰我对一片茶叶的痴心与憧憬。于是,选择在初冬出发,一则这时节气候干爽晴朗,二则茶市的喧嚣声渐渐远去,通往古茶山的路不再拥堵。


 

西双版纳没有亲人,但有文友。生活在古六大茶山之一攸乐的基诺族女作家米娜就是其中之一。才到景洪市,就接到米娜电话,说她已联系好沿途的朋友,只等我上山了。

米娜的家在攸乐古茶山一个古寨子,从小到大守在一棵棵古树茶前入睡和醒来。古六大茶山,象明乡就占了四座。四座古茶山不在一条线上,米娜巧妙地进行了安排,才得以在有限的三天时间里,完成了寻访。

第一站先到蛮砖古茶山,第一个点选择在瓦竜。米娜解释,一是瓦竜有她的茶友许永刚,能把一杯茶说出个子丑卯寅,二是瓦竜古树茶可以代表得了蛮砖古茶山的味道。

整个瓦竜寨坐落在两座山的怀抱,静寂而素朴。许永刚夫妇亲自操持的一桌好菜等在那了。美食面前,饥肠辘辘的我早已忘掉了该有的客气,先填饱肚子,再端茶杯。肯定是单株也必定是古树,三杯过后,蛮砖古茶强烈的回甘、沉郁的香气便呈现出来,丝丝缕缕滋长味蕾。除了瓦竜,蛮砖古茶山还包括曼林、曼迁三个寨子,三个寨子的古茶味道不尽相同,但茶味都称得上霸气,这不是人云亦云,而是我喝了几十年普洱茶之后第一次遇上。


 

清代雪渔《鸿泥杂志》记载:“普洱有六茶山,为攸乐,为革登,为倚邦,为莽枝,为蛮专,为漫撒。其中唯倚邦、蛮专者味较胜”。

我终于尝到了蛮砖茶的挂杯香与霸道茶气,世事如云,而茶味依旧,也难怪总是有那么多人踏破铁鞋,找到这里。走在瓦竜的寨子里,随处可见身材如笋的少女,经冬依旧绽放的卉穗。在许永刚眼里,寨子从前生活窘迫,一步一步走向富裕得益于老祖宗留下来的古树茶,得益于瓦竜人没有把这些古树茶拦腰砍断,才有今天卖几斤茶就可以买头猪杀吃的幸福生活。

一条已尘封于历史的茶马古道,已被许永刚带头从别人的菜地、猪圈、牛棚里清理出来,原来,那些马蹄并没有远去,一枚枚留在了瓦竜的青石板上,成为一段轰轰烈烈的历史最好的诠注。


 

说起蛮砖茶叶,许永刚说,蛮砖茶好价格也好,就有无良商贩把别处的茶偷偷运到这里,冒充蛮砖销售。他作为乡人大代表,做了一些让无良商贩痛恨的事,那就是杜绝以假充真的茶叶出现在他的瓦竜小组,同时对恶意降价等行为进行管理。茶农的利益得到了保障,他却为此没少树敌。

重回到许永刚家的茶室,再冲泡去年的古树茶,又进入蛮砖古茶山的前世今生,感觉喝的不再是茶,而是沉浸到这座古茶山的故事中去。“小桌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与梅花”的生活意趣油然而生,时光一下便滑过中午。


 

辗转几个山头,再到莽枝古茶山。

眼前是成排的新农村建设洋房,宽展的水泥路直达每家每户。新培的绿植丝毫不比城里的公园逊色,健身设施一应俱全的新农村活动室里,活跃着刚从茶园里收工的大姐。

接待我的是当地茶人何智荣先生。他十多年前从茶农干起,一直干到一家规模不小的茶庄园的老板。尽管茶季早已结束,但他的庄园正在扩建,见到我们他抖抖身上的灰尘,再净手给我们冲泡莽枝古树单株。

喝茶的地方略高于其他建筑物,可以俯瞰整个寨子,坐西向东的寨子错落有致,统一的自来水供给改变了过去到处爬满横七竖八塑料管的情况。只有少数农户会在正房以外的位置把老屋留了下来。何智荣先生不仅懂茶,还懂得这个地方的历史,说到莽枝古树茶,他便到里屋拿出一本书,一本翻得面目全非的旧志,他指了指其中的一页,说的就是牛滚潭这个地方的前世。

历史当然不能凭几棵老茶树臆断,但有文字确证,就知道莽枝古茶山明朝就开始有商贩在这里进进出出。因为有茶,到了清朝康熙年间,莽枝古茶山的牛滚塘街已经成为非常重要的茶叶集散中心。有人开染坊织布,有人酿酒办厂,更多的人围绕茶,做活了一杯水的生意。有人在这里贸易,也有人从此在这里扎根。

虽是初见,因为有历史与古树茶,我与何智荣先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他说,莽枝人感谢茶,每年开春都要开展一场祭祀茶神的活动,这既是对茶的敬重,同时也是历史的传承。莽枝古茶山鼎盛时期的牛滚塘街建有“五僧大庙,每年三月采摘春茶之季,当地茶农到庙里敬香祭祀茶神。五僧大庙俱毁,好在祭祀茶神的习俗一直延续下来。只可惜,一些古树茶在早些年被砍了。

倪蜕《滇云历年传》记载:“雍正之年(公元1728),莽枝产茶,商败践更收发,往往舍于茶户,坐地收购茶叶,轮班输入内地”。说明当时的莽枝茶质量好但价格比较便宜,前来收茶的商贩络绎不绝。由于战乱,茶山少数民族起义械斗,战火烽烟中,莽枝古茶山在1940年前后开始抛荒,茶山逐渐人去楼空,茶树无人管理,直到1980年之后才又开始慢慢恢复生机。今天的莽枝古茶山,只有到过这里的人,才会感觉其“古”,古茶树和原始森林混生,大小叶种交织在一起,生态环境非常好,亚热带阳光于茶叶生产有些“过”,得益于葳蕤的林木,林间的古茶树既能得到阳光的恩泽,也会拥有足额的覆阴。当然,因为茶林混生,产量自然小,加上长期的高放管养,茶叶采摘费时费工,也正是量少质好,才使得每年春茶开始的时候,昔日的牛滚潭门庭若市,熙来攘往。

与莽枝古茶山一样,革登古茶山在历史上的磨难大同小异。在古六大茶山中,革登古茶山面积虽小,名气却不小,因为有一棵茶王树镇山。《普洱志》中有记载:“其治革登有茶王树,较众茶树独高大,土人当采时,先具酒礼祭于此。”彼时的人们对这棵茶王是多么地虔诚与敬重啊!开采之前的隆重礼祭,茶季结束,又会有茶农前来参拜。遗憾的是,这样的茶王早在民国初年枯老而死。老是无法抗拒的,死也一样,因为即便被尊为神,古茶树就像老人,需要更加精心的照顾。南糯山被称为茶树王的栽培古茶树,基部径围达1.38米,树龄800多年,可惜在1994年死去。八达山上1700多年的茶王于2012年死去。凤庆腰街彝族乡新源村山头生长的胸径1.15m、树高15m、树幅7.7m×7.8m的新源本山茶;大寺乡岔河村羊山寨有栽培型苞红茶,株高8.7m,树幅7.5m×6m,胸围3.45m,胸径1.13m先后死去。

古茶树之死有诸多原因,但都与人为过度采摘扯上了干系。在村民的带领下,我使出浑身力气,终于在山腰见到了那个茶王树生长的地方,可惜连根都不在了,只有一个衰草遮蔽的坑,已经很难与一棵威风八面的茶王联系起来。散落一地的香棒,燃烧不尽的冥纸,以及泼洒一地的碎酒瓶,证明在开春依旧有人前来祭拜。有人希望古树茶多多发芽,有人奢求茶价日日见涨。


 

革登古茶山在清朝时最大的寨子是革登老寨。乾隆年间,老寨曾有两三百户人家。乾隆二十年(1755年)左右革登老寨盖过一座规模宏大的寺庙,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又盖了一座关帝庙,可惜都只有残砖与虚土供人臆想了,留在民间的只有关于这些寺庙的轶事与传闻。寺庙的兴起与茶有关,一则是经济方面的关联,没有钱哪有能力破土动建;二则寺庙又为茶业的发展起过推波助澜的作用。寺庙也有自己的茶园,作为寺产。

今天的革登古茶山,古茶树零散分布,采摘不易,难得的是正因为远离尘嚣,茶的品质得以保证,但要买到真正的革登茶,依然非常艰难。走在革登古茶山上,随处可见禁喷农药的牌子,作为一种社会训诫,它具有一定的震慑性,也不一定就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茶叶农残问题,与茶价上涨那天起就不单单是茶叶生产的问题了。革登古茶园是大小叶种混生,口感有非常独特强烈的山野花韵,苦涩比较弱,回甘生津非常好,明快鲜爽,花香馥郁,汤质顺滑细腻。正宗的革登茶量少,供不应求,但市场上标榜革登茶者不计其数,也难怪有人说,要喝革登茶,最好找一个革登人做亲家。

革登古茶山只是匆忙一晤,我怕坐下来,就会在一杯古树茶里懈怠,也怕在这余晖满山的傍晚,再遁入古茶马道一波三折的故事。


 

暮色不厚,还可以看清龙脊背上的倚邦老街散落在历史皱褶里的马蹄。仿佛闻到了司爵官奉上的醴酒,礼乐声止,朝庭派出的官员正在对曹当斋进行封赏。谁的肉身最终都会沤烂为泥土,即便是历史也不例外。

与其他历史名人不同的是,倚邦人没有让曹当斋的雕像立在露天的广场,而是小心地将它移步室内,这是一种尊重。怎么也感觉不出曹当斋就在遮风避雨的室内,总想象着他在茶山给茶追肥除虫,亲自采下第一片叶子,质问老天爷为什么总是吝啬雨水。采办贡茶的任务与民众的生计冲突越来越大,这位采办官大人没有在茶农头上想歪主义,而是采取有效整治,打击无证游商,制止短斤少两,加大修路的力度,严格执行云南省府的茶山管理条例,安抚夷民,打击奸商,不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升斗小民。有时,他得亲自征缴解押;有时,他得为民间的茶叶贸易派发通关令牌,保护茶叶交易的开展。从乾隆初年开始,六大茶山社会秩序逐渐安宁,民族矛盾逐步平息,开始向太平、兴盛发展。

支书彭东海打开灯光,才一睹曹大爷的轮廓。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川人后裔及其家眷,在倚邦掌控了200年之久。焚香净手,一杯茶奉在曹大爷面前,这应该就是最好的交流。因为茶,这位川人后裔在倚邦收获了爱情,明媒正娶了一位当地的彝族少女。虽不是富甲一方的人家,却有喝不完的新茗与家酿的老酒。那天的到访,实际是曹当斋入户调查的一个步骤,结果少女回眸间,便让曹当斋目瞪口呆,当然少女也在侧屋,喜欢上曹当斋的珠玑谈吐。

古六大茶山都有故事,我更喜欢倚邦,因为倚邦的故事有血有肉。

走在倚邦老街,但见两人才能合围的柱脚石摆了一地,一头瘸腿的石狮还在东张西看。彭东海指着村委会前的球场说,那便是曹府,当年一个算是庞大的管理茶的机构在此运作,还是因为茶,让曹府粮饷充裕,运转正常。

彭东海说,普洱府的茶令牌,乾隆皇帝的敕命碑收藏在老支书家,可惜老支书外出无法见到。至今倚邦仅有30来户人家,大多为茶商的后裔,他们守护着祖宗的茶园不愿离去。站在 “龙脊背”上的石板街,睹物思人,仍然是曹当斋父子让我们聊到深夜。彭东海一再强调,如果写倚邦,不用浮夸,但也不能贬低,客观地书写即可。这些年,易武炒作一浪高过一浪,倚邦似乎一直默不做声,这一点,他总是觉得对不起历史也对不起茶农。好在,历史赋予一片茶叶多深的沉淀,作为茶,必须是味道说了算。还好,倚邦茶对得起良心与消费者,从来就没辜负过自己生长的这片土地。

在倚邦最古老的茶园曼拱,基部径围1.2米、高6米、树龄500年左右的古茶树面前,我又想到浩荡的贡品里那些采自倚邦的古树茶,原来的起点就在松影深远琼花暗香的倚邦,一步一步走进出挑深远的屋檐下。历史和文明叠加,成为倚邦老街动人的一部分,然而连曹当斋也想不到,可以指点江山的家族最后只落到被人掘墓的地步。倚邦被毁,不是与神失和,而是比神更暴躁的大火,在这里烧了三天三夜。

离开倚邦的早上,彭东海带我去看了曹当斋墓地。走过坑洼的一段古道,曹当斋的坟墓依山而立。锦缎化为尘灰,时间停在石刻。旁山深涧,发出哽咽的水声,每一棵古树茶,都像是曹当斋活在人世的子嗣。每一个到倚邦的真正爱茶的人,都会到此打发点时间,消费点情绪,仿佛可以从曹当斋的口中,探出贡茶产于古六大茶山的惊天秘密。而此刻,林木肃穆,草芥屏息,一位既受朝廷重用又为民众所亲的贡茶官员,与土地抵足长眠。只是墓茔已夷为平地,有凿痕的石头落入荒草,再不理就会在泥土里越陷越深,深到让后人淡忘。曹当斋的坟墓已被盗过多次,那尊碑文载有普洱属茶山倚邦土千总曹当斋统管六茶山的史事的石碑,暂时不用考虑被盗了,头上有遮雨的钢架棚,脚陷在水泥沙浆里。石碑雕凿精细,头上部雕有三条飞龙空心花的龙头,呈三角形,中央雕有一个大“印”,印上有汉满文字,碑身刻记着倚邦六茶山有关茶事,整个碑长两公尺以上,立于清乾隆2年(1737年)农历3月初,是清皇封敕曹当斋为倚邦土千总时所立。

如果曹当斋有知,当感欣慰,由他开创的茶业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因为茶给曾遭蹂躏的倚邦老街又恢复了元气。倚邦茶正沿着新的茶马古道,走向远方。


 

到易武镇已经下午,冬日的阳光依旧泼辣,这便是易武给我的印象。穿过宽展的大街,扑面而来的是尘灰,一些在建的工程把这座小镇弄得灰头土脸。

于我来说,思想早于行动抵达易武。2007年普洱茶大战,一位凤庆的朋友蹿到易武赚到了第一桶金,我就知道2002年日本人松下智给易武麻黑放下的话不假。那时易武的麻黑村民生活非常拮据,茶又不值钱,粮食产量源源满足不了人均口粮之需,松下智到访后就对村民说,普洱茶能救他们。这句话有没有写到志书里去不得而知,但确实是普洱茶让易武成为富庶之地。易武在清初时候“准以汉人伍善甫授易武土把总”。“土把总”就是当地的土司。伍善甫是抵御外侮捍卫边疆有功之臣,从而当了这里的土司,相沿世袭。1930年时,将镇越县政府从勐腊迁到易武来。1933年又以易武土司所属之地,划为第一区,辖易武镇。易武很长时间以来就是边地一个重要小镇。

易武新街小吃林立,我居然吃到了茶叶炒鸡蛋。用来喝的茶,在易武的餐馆还有别类吃法。易武的老街在新街后面不远的洼子,探身进入据说参观要收费的“车顺号”,一位老人猫冬看书,一只狗静极思动地随意乱吠,茶水浸渍的案板上散落着茶的黄片。如今的易武,古意荡然无存,倒是因为普洱茶富起来的人家纷纷抛弃老屋,在祖土上一再把楼层变高,乍看上去与勐腊县城有九分的相似度。

饮茶人把易武作为最后的圣地,也有其理由。清朝嘉庆和道光年间,是易武的辉煌期,这里出品的普洱茶通过层层选优,最好的要上贡。清朝雍正年间,鄂尔泰任云贵总督时,鄂尔泰勒令云南各茶山茶园顶级普洱茶由国家统一收购,挑选一流制茶师手工精制,并亲自督办,在贡茶上印鄂尔泰私宝,进贡朝廷。

那时的易武街,商铺茶庄林立。仅仅依靠易武本地的原料已经不能满足易武茶号的加工了。因此,革登、曼庄,甚至攸乐山的茶箐也都有一大部分被集中到易武加工成“七子饼茶”。易武茶山的复苏始于20世纪80年代末,建立了乡茶叶种植队,办起了乡茶叶初制所,制作传统七子饼茶的小作坊迅速发展,至今达30余家。在古六大茶山中,易武茶山是保护最好、古茶园遗存最多、产量最大的,易武茶名声响亮、品质独特,易武及其周边茶山的青毛茶价格连年翻番。

迈步易武老街,原住民的老屋差不多被现代钢筯水泥替代了。那些茶马古道差不多也被水泥替换完了,只有几棵大青树站在老街子头,看上倒还挺拔与葱茏。一些商铺在关停状态,门上吊着铁锁,墙头长满衰草,想来不是所有易武老街的人都有古茶树资源吧,否则也就不会有人在他乡的脚手架上出卖劳工。就是日日与茶打着交道的,还有尚未腾达的茶农。

麻黑离易武不过几公里,米娜的老朋友刘成勇在那做茶,有老友就有喝茶吃住的地方,对于我而言,还有我所不知的故事。刘成勇儿子正在炒茶,双手伸到大铁锅里与一片茶叶较劲,看他脸上的汗珠就知道炒茶需要多深的功夫。冬茶尽管滋味仍旧浓醇,但许多人家都停止采摘,刘成勇解释说:“几个客户催要,只能再进山去打扰茶树了。”

麻黑于我们有巨大的吸引力,因为麻黑茶就是易武茶中的佼佼者。刘成勇是中吉号的供货商,已经合作了14年,其间有不少茶商前来挖墙脚,想把刘成勇挪到麾下,主要看重的是刘成勇的忠诚与制茶技艺,但刘不为所动。第二天,刘成勇带着我到了大漆树、三家村,寨子似是空落了,没有春茶时段的风云际会,就少了诸多扰攘。

其间,我遁入国有林,日光所赐,雨水短缺,那大片的热带雨林已无秘密可言。先前种在国有林里的茶树据说是易武价格最高的,估计茶商也就冲着无污染与环保吧。陪同我的刘成勇说,这些年易武也与整个西双版纳一样,保护是最严厉的,却也有些茶农,明着砍树是不敢了,变相破坏的情况是客观存在的。时不时会看见一棵棵大树根部的刀砍斧削。

如果从他学做第一锅茶算起,刘成勇的做茶年限不下三十年了,这些都是教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学历,人们只看到他现在大面积的厂子和茶叶不愁销路,却很少清楚他走过的不平凡的历程,既充满艰难,也十分辛酸。


 

之前想起攸乐,是关于同知府,是喜气盈盈茶汤,到米娜家,才发现米娜的作品中那种草木清气,完全是攸乐山的原装货。虽是初到,却已感到这座古茶山仿佛在我的梦境里出现达。阔朗的客厅外,有一长木板的茶几,摆放腾益兴茶叶手工作坊出品的各类好茶。开汤,仍旧是2019年春天的辰光与滋味。

“你来的不是时候,茶事已完,整个寨子都没有人在做茶了;但你来得又是时候,这个时候的攸乐才是你应该看的样子。”米娜一一把家人介绍给我,这是一个大家庭,兄弟几个还有正在读小学的几个老侄,热热闹闹地围着餐桌,一边聊茶一边撕鸡,像我小时候家里过节的情形。继续喝茶,这是基诺族人的晚自习,只有米娜的母亲依旧在厨房忙这忙那。天下的母亲在厨房都能找到做不完的活儿。米娜泡茶招式娴熟、流畅,像她笔下的文字,一上手就没有停下的理由。除了文字作品,这是她诠释攸乐古茶山的另一种方式。晴耕雨读的米娜,也经营着一棵古树茶的春夏秋冬。

茶商,不是古六大茶山唯一的入场券。

每年春茶季,攸乐古茶山都挤满了天南地北的人,他们有的想在这里狠赚一笔,有人则如春风,到过便心满意足离去。因为攸乐古茶山除了茶,还有厚重的历史,有份顺其自然的气息。当然,这些年茶价一路高涨,一些在外打工的年轻人也打道回府了,路上不时会遇上巧笑倩兮美目四盼的少女,也会遇上悍马与奔驰。一些似是而非的茶专家,也会冒冒失失进古茶山,逮机会兜售抄袭成分很多的观点与躁郁的戾气。

清晨,站在米娜家门口的古茶树下,便可以看见蜿蜒在谷底的小黑江了。身旁是古茶园,问遍了村里的七老八少,都说父亲说爷爷说他小时候就这样高了。此刻,古树茶啜饮着晨光与玉露,每天与从小黑江冉冉上升的大雾各怀心事地对峙。米娜所在的寨子也会开始出现高高的脚手架。在对待传统老屋与新农村建设房上意见难于趋同,舒适成为最终理由,现在已基本见不到基诺族同胞的老房子了。

米娜做茶,只做攸乐古树茶,这一点与她哥哥一拍即合,于是兄妹两人就筹措钱款,在自家院场边上立起了初制加工厂。现在的分工基本上已形成,哥哥在家里从事茶叶生产加工,米娜则把茶店开在勐仑的街上,赚钱养家。有时候,因为她太善良了,家里缺什么买什么,最后连本都贴了进去。好在,因为善良,米娜有善报,一些朋友的帮助很快让她脱困,她的生意风生水起。

一千多年前,攸乐人便开始在小黑江两岸种茶。攸乐茶山明朝初年至少已有茶园四千亩以上,至今在龙帕村,巴来村留下的两千多亩古茶树其树围大多超过100厘米。攸乐茶山离澜沧江很近,澜沧江对岸是车里宣慰司,沿江而下便是东南亚各国。清政府为了巩固边疆,为了掌控车里地区,同时也为了茶叶,曾计划将攸乐山的茨通建成滇南重镇。雍正七年(1729年)普洱府成立时,清政府在茨通筑起攸乐城,设同知一员,右营游击武官一名,驻兵五百,设盐课司,同时还规定,江外(澜沧江以西)的车里宣慰司要岁纳银粮于攸乐同知,清政府赋予攸乐同知行使的权力很大。


 

清代攸乐山有茶园万亩以上,攸乐山20多个寨子都产茶,攸乐山的茶一部分被思茅、普洱的商人买去,一部分被倚邦、易武的茶商买去做七子饼。攸乐山的茶,在道光年间已销到印度和欧洲,英国人克拉克在1886所写《贵州省和云南省》一书中已写到,东印度公司在大吉岭和加尔各答均有中国茶叶代办处管理倚邦和攸乐产的茶。这是冬天,随处可以看见舍不得闲的茶农还在茶地里劳作,除草或松土。而进入茶农家,都支着一丈长几尺宽的大茶板,再堆放一些饼茶或散茶,家庭成员中任何一位都可以担当茶艺师,把茶泡出古六大茶山该有的味道。

亚诺是个典型的基诺族寨子,人宁可挤一些,也要让出空间留给古茶树。当然,从现在茶价去分析,是冲着利益。在过去茶不值钱的时候,亚诺基诺族同胞也一样,宽容地对待一棵古茶树,于是才有今天的福祉。寨子里回来了许多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他们一头扎头茶业里,有的做成了大的供货商,有的则精于经营自己的茶舍。白车就是后者,进入他的家就像进入一个复古的茶庄园,竹子围以矮墙,穿爬着不依不饶的蔓藤,室内摆放了许多出土的锅碗与朽木。坐在一截沉木前喝茶,闻得到岁月百味,人间烟火通过一碗茶,每个端茶的人都像神仙。白车每年也就做几十公斤古树茶,卖了也就一个简单的生活开销,但他没有求大,也不去抢摊占位。他力求用最好的料做最真味的茶,去经营好渺小而又舒适的日子。

亚诺村茶叶协会会长沙腰,话不多,见面喝完茶便带我去古茶山,差不多走了半程,他说,你看见了吧,亚诺所有的茶山除草都是人工的,防虫也是。我看到忙碌在茶园里的农人,也看见密布在茶树上的粘虫板与吸虫灯,我还看见,堆放在茶园里的羊粪。今年雨量少,热带雨林只有热量没有雨水,即便在这深冬,一棵棵古树茶身上依旧是干燥与焦渴的。也不知道干旱会持续多久,作为会长,沙腰忧心忡忡。

编辑:赵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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